草原历险小记
那是六年前的一个夏天，我应邀参加在中国西北某省城举行的学术会。紧张的会议之后，我与同伴到附近的藏区参观考察。那里有著名的藏传佛教寺院，据称是西藏以外西北地区的最高佛教学府及最大寺庙。而且，我们当时所住的渡假村提供一项大都市难得的娱乐：在宽阔的原野上纵马奔驰！真是太令人兴奋了！
大草原无边无际，我与同伴悠闲地撒开疆绳，任马儿自由地四处溜达。不知不觉中，我们已离开住地很远、很远。早就听人们说，草原的气候一天数变，而且说变就变，刚刚还是兰天白云，转眼就是电闪雷鸣。天很快暗下来，我们竟然迷失了回去的方向！大暴雨转瞬即至，狂风与冰雹打得我们惊慌失措，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，驯良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。正在无计可施之际，只见两位藏民策马赶来，一位将我一把掳上他的马，一位在前面带路，说是先到他们的帐篷去暂避风雨。我和同伴毫无主意，只能一切听从。
我被马儿高高地抛起，又重重地落下，感觉就象飞起来一样。事后回想，如果不是马背后面有牧民紧紧地扣着我，我想当时一定会重重摔下来的，毕竟我不是好骑手啊。感觉到差不多要筋疲力尽了，在马背上颠得骨头关节也象要散了架似的，浑身上下又湿又冷，不住地打寒战。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，终于到了一个方圆百里没有人烟的破旧小帐篷。
牧民的妻子迎出来，她的神情镇定平静，好象一切均在意料之中，完全不需要惊慌。她将我们带进那风雨飘摇之中宛如一艘破船的家，屋里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藏族小孩，在看不清底色的毯子上趴着，亮亮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里好奇地打量着我们。牧民赶快将帐篷边缘扎牢，其妻则迅速生起牛粪火给我们取暖，又麻利地跑到外面，挤了一小桶牦牛奶，分在几个又破又脏的大碗里。
我们端起大碗，将那又腥又涩的奶一饮而尽，身上的寒气一下子驱除了不少。在烤火吃青棵粑时，孩子们围上来依偎着我们，握着那一双双粗糙的小黑手，看着那好奇而明亮的黑眼珠，我忍不住将他们揽进怀里，紧紧地亲着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。
牧民的妻子打开家中唯一的小箱子，给我看其中的宝贝，那是一箱他们珍藏的宗教祭品和活佛画象，我的心刹那间被震憾了。是啊，在这个荒无人烟、气候恶劣、狼群出没的大草原里，户户牧民都住得很分散，如果不是宗教的凝聚力，他们何以战胜孤独和恐惧？如果没有宗教信仰的支撑，他们又何能忍受这样严酷的生活环境？与破败的帐蓬相比，很显然，这箱东西就是他们家的全部财富，也是贫苦生活的精神寄托。
我其实并不信神，但面对质朴的牧民和虔诚的面容，还是感到了我们这些久居都市芸芸众生们的可悲。我们在职场、官场、情场与他人相争，面对自然与上苍，真的有如碌碌的蚂蚁。什么时候，我们有过象牧民那样的坦然和无惧？
烤干了衣服，吃饱了肚子，到了该与牧民们告别的时候。我们倾其所有，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贫苦的他们。我知道，与他们的情意相比，这些东西是不值钱的。在他们救助我的那一刻，我甚至还有过一丝恐惧，担心他们是劫匪，会将我绑架。说真的，直到今天，一想到此，我就为自己这种可耻的都市心态感到脸红。
两个牧民将我们送回住地，时近晚上十时，渡假村的人们以为我们出事了，已经报告了当地的派出所，据说这一带的草原里有沼泽和野狼，有人曾被二十多头狼围而分食。我们的生还也算一个奇迹吧，现在想起来是很后怕的，但我知这是牧民的恩佑。
那破败的帐篷和看上去很脏的一家人给我的启示，是我今天一直向善的动力。我想有一天我还会回到那里，回到那茫茫草原、小小帐篷，找寻我的精神血源，我的灵魂墓地！
容 :: Feb.06.2006 :: Uncategorized ::
